黃登漢的部落格

從前我在師專就讀是體育專長，當老師的時候，經常負責擔任球隊教練，帶著學生訓練、比賽，當然除了我自己在體育項目有興趣之外，本身的運動細胞也還算是不錯。而在大兒子升高年級的暑假，為了替他在漫長假期裡找點事做，於是我決定教他打桌球，也找他的一些同學一起參加訓練。

不管什麼運動，有夥伴一起訓練的效果總能事半功倍。一群孩子跟著我打球，彼此除了互相幫助練習接發球，可以加強學習效率之外，在他們同儕之間，或多或少也會產生一些競爭意識，成為彼此刺激進步的動力。原本看到大兒子身材較同年齡的孩子高大，除此之外，他的腿又長，跨步又大，看起來在體育活動上，會頗佔優勢，但是實際訓練起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。

在我的的指導之下，同樣的訓練，一群孩子之中有幾個進步得非常快速，大兒子的運動細胞似乎就是比較差，同樣的動作，學起來就是慢那麼一點，同樣的揮拍，手眼協調性就是差那麼一點，整體而言，他的桌球打得一板一眼，普普通通。但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很高，好勝心又很強，所以認真地苦練，總希望可以迎頭趕上那些打得比較好的同學，但是天份這種東西，真的很難超越。

我原本也期待他能表現突出，然而經過一陣子的練習，我也體會到每個人能力的差異，那一兩個打得特別好的同學，只要稍微指導，就能領略其中的訣竅。於是，某一天練習完桌球之後，我特別找大兒子談談這次特別的暑期活動。

「兒子啊，我知道你蠻喜歡打桌球的，但是跟同學比賽的時候，不要太在意輸贏。」
「怎麼可能不在意輸贏！大家都是一起從頭開始學，可是幾個禮拜下來之後，我老是打不贏那幾個人，很不服氣耶！」他用大聲的音量回答著我。

「你要知道，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樣樣精通。你爸爸我喜歡運動，各種球類運動也都玩得不錯，但是我也不會每樣都贏過別人。打網球、打桌球、踢足球我比較厲害，打籃球就不是那麼一回事。」我安慰著他。

「那你就多教我啊，我就多練習啊，我就不相信多練習還會輸給他們。」大兒子還是不服氣地搭腔。

「努力是一件好事情，過度執著就不是了。每個人的天份本來就不一樣。那我問你，那幾個同學，是在國語、數學、音樂、美術、體育，樣樣都贏過你嘛？」

「沒有。」他扁著嘴回答。

「是啊，大家原本就各有所長，不可能單憑著努力就在每一項都贏過別人。就算我每天二十四小時都練習打網球，也無法打贏職業網球選手，像是阿格西或是山普拉斯，這還是我所擅長的運動呢。」我嘗試著拿自己當例子。

「那......我就放棄了嗎？」他有點疑惑地問著。

「當然不是。爸爸教你打桌球，是希望你可以學習嘗試各種事物。不能打得像選手一樣又怎樣？如果你可以學會打桌球，這能成為你的休閒興趣之一，就是好事一件。」

「嗯。」大兒子沒有再回嘴，我們的談話也就到此結束了。

或許是練習桌球這件事給了大兒子一個經驗和思考，他不再執著於自己的弱項，雖然體育不能成為班上的佼佼者，但是他喜歡運動，愛好運動。打籃球、打桌球，參加了高中班際比賽，到了大學甚至還參加橄欖球隊，對他來說，運動除了是消遣，也是與朋友互動，跟同學增進感情的活動之一。

這讓我想到當年帶著學校的手球校隊，隊上有幾個學生很有運動天份，但是書實在念得不怎麼樣，我勉勵他們，如果有機會，手球這條路不要放棄，因為這是讓他們發光發熱的地方，至於念書，盡力就好，因為人本來就不可能十項全能。後來，其中有兩個學生，在手球這條路上大放異彩，成為國手，多次代表國家出外比賽，最後還透過體育保送，念了師範大學體育系，成為老師，回到校園貢獻所學和專長。

還有鄰居的小孩，從小就十分有禮貌，開朗大方，與人應對進退都很得體，在學校朋友多得不得了。但是他的爸媽不能接受他那慘不忍睹的成績，於是，小學請家教，國中每天補習是常態，念私立高中苦讀訓練，可是成績依然不見起色，孩子也讀的十分痛苦，不管怎麼樣，煎熬至極的補習生涯就這樣過了將近八九年。終於，在他考完大學之後解脫了，因為他沒有想要念研究所的意願。他快樂地度過大學四年時光，他的父母親也繼續又焦慮了四年，一直擔心念著名聲不佳私立大學的他，成績又這麼糟糕，將來該怎麼辦。想不到，在他畢業之後順利地找了一份業務工作，因為他如此懂得待人接物，本身交友廣闊而且人脈充沛，不過一、兩年光景，業績立刻一飛沖天，不僅成為公司紅人，也成為主管最欣賞的年輕員工。他的爸媽過了這麼多年才終於理解到，自己孩子是如此的有能力，只是不在念書這方面而已。

以前的人強調「勤能補拙」的概念，我們就以為人生是該如此，老祖宗的教訓不能忘。卻不知因此錯誤的認知，戕害了多少孩子的人生。「勤能補拙」是在古代科舉制度裡，十年寒窗，一舉成名，讀書考試是唯一的路。讀十遍、百遍、千遍，天資不如人，就下苦工來彌補，只要考上功名，榮華富貴在眼前，一切辛苦都值得。

但是現在很多父母親卻把這個觀念過度解讀，認為只要夠勤勞，什麼都補得起來。於是，孩子功課不好，就有寫不完的數學習題、化學講義，請英文家教、上作文補習班；孩子鋼琴彈得不夠出色，所以被要求放棄其他所有活動，專心一意苦練到考過檢定為止。到最後，勤勞努力了半天，孩子犧牲了自己的童年、自己的興趣，卻找不到真正的長處與人生的方向。

現今的社會和古代完全不同，有各種不同的路可以走，有許多不同的成功方式，聰明的人當然選擇自己的專長和興趣去學習發展，而刻意「補拙」的人，既辛苦，又不易成功，是何苦來哉？作父母的千萬不要緊緊抱著格言，卻整慘自己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