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美術夏令營」
大兒子從幼稚園開始,就在畫畫班學習才藝,東塗西抹對他而言,還算蠻有興趣的,也就這樣一路學了很多年,他的畫作如果有不錯的,我們也會拿去裝框,然後掛在他房間裡當裝飾。孩子的想像力真的很豐富,看到那些作品,我們常常會對其中的創意和表現方式感到自嘆不如。

長期持續的練習,對孩子來說總是會有些單調,畫畫班的老師除了每周都要變換主題跟素材之外,也會幫孩子報名各式各樣的戶外寫生比賽,給他們目標才有進步的動力。戶外寫生比賽,等同於是一場親子踏青活動,通常比賽的時間都要好幾個小時,我們得先準備好童軍椅、畫架、畫筆、顏料和洗水彩筆需要的小塑膠桶、清水等等,除此之外,也必須準備好點心、飲料還有午餐。比賽的時候,大兒子在那邊認真揮舞畫筆,我們偶爾看看他的進度,大部份的時間,就帶著小兒子到處跑跳,或者是跟其他帶孩子參加比賽的父母聊天。

得獎並不是參加寫生比賽最重要的目的,但是得了獎總是很令人愉悅。主辦單位通常也會舉辦簡單隆重的頒獎典禮,發放一些獎狀或獎牌,偶爾還有一些額外的獎品。大兒子參加比賽得獎,拿過不少佳作,也拿過幾次前三名。有一次,他奪得該分組的第一名,我們當然還是開開心心去領獎,幫他稍微挑了比較正式一點的服裝,打理好,讓他帥帥氣氣地出門,頒獎會場的感覺很不錯,只是獎品讓我們有些出乎意料,除了一些精美的套裝文具之外,竟然還有一個三天兩夜的美術夏令營。典禮結束後,我們決定去外面吃個飯慶祝一下,在等著上菜的時候,不免拿著參加回函,對美術夏令營這件事開始討論起來。

「你會想要去參加這個美術夏令營嗎?」老婆打探著兒子的意願。

「當然啊!」他很認真地回答。「這是我得了名才有的獎勵,如果不去,那我有沒有得獎不就沒有什麼差別了。」

老婆看了看手上的回函,又問他說:「這個美術夏令營只有得獎的小朋友才能參加,爸爸媽媽是沒有辦法去的,而且又不在附近,你中途就算想回來也沒辦法喔。」

兒子好像有一點動搖,老婆又接著說下去:「雖然會有很多其他的小朋友,卻沒有一個是你認識的,等於是跟一群陌生人在一起三天兩夜,這樣你還想去嗎?」

他聽完這些話,神情有點遲疑,口氣卻依舊堅定:「嗯,我還是想去美術夏令營。」

既然兒子心意已定,我們當然是尊重他的決定,把參加回函填好,在慶祝完畢的路上,找個郵筒寄回去給主辦單位。隨著夏令營的時間接近,兒子在我們的協助之下整理著出門的行李,只見他一臉興奮的神情,對於夏令營似乎相當期待。當天一早,跟老婆開車載著他到火車站前面的集合點,那裡已經有一群小朋友,由專門帶營隊的大學生照料著。當時就讀四年級的兒子,就這樣背著一個包包,往大哥哥、大姐姐的方向走去報到,然後跟我們說再見。

老婆的擔心,在回程的路上就開始展現,先是擔心營隊的餐點不知道怎麼樣,接著又煩惱住宿的品質好不好、辦活動的場地會不會下雨,基本的煩惱完之後,老婆又開始東想西想,那些大學生到底辦活動的能力怎樣,可不可以照顧好小朋友們,夏令營的內容是不是很無趣,兒子去到一個陌生環境裡,會不會交不到朋友,很孤單害怕。我安慰老婆,在這邊想得太多擔心的太多也沒用,只要兒子記得打電話來報平安就好。

焦躁的情緒就這樣煎熬到晚上七點多,兒子終於打公共電話回來報平安,聽他話語中的口氣十分亢奮,應該是玩得很開心,老婆還是把吃得好不好、睡得地方怎麼樣,按部就班問了一遍,但是兒子說還有其他小朋友等著要打電話,最後在老婆叮嚀著他要好好洗澡早點睡覺的話語之中,電話結束了。老婆經過跟兒子的簡單談話,至少是安心了許多。

接下來的另外兩天,老婆三不五時還是會有點擔心兒子的情況,不知不覺就跟我碎碎唸起來,說真的,四年級的孩子已經不算太小,可以自己照顧自己,不過仔細一想,他才十歲就一個人去參加營隊,老婆的擔憂也是有其道理。只是一直煩惱,也改變不了現狀,只要兒子每天報平安的電話沒有大問題,我也就不去想太多。

終於,三天過去,我跟老婆在車站前等待著兒子的身影,只見他與一群小朋友熱烈的聊著天,看到我們之後,就用力揮舞著手與彼此告別,他慢慢地向我們走來,不知道爲什麼,僅僅三天時間,兒子感覺長大很多,是高了點?還是胖了點?或許是臉上的神情成熟了吧!

他一上車,就興高采烈地展現出他的戰利品:「爸媽你們看,我的朋友們留了電話給我,我們說好了之後還是要常常保持聯絡。」他手裡拿著一本小筆記本,裡頭確確實實寫了很多人的名字和電話。

他指著其中一個名字,又繼續接著說: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們一開始被分到同一個小隊,後來我們也都一起合作比賽、吃飯,超級好玩的。」

我跟老婆找不到太多機會插話,就聽著兒子滔滔不絕說著整個夏令營的經歷,營火晚會的表演、團隊競賽的趣事、夜間探險的緊張、躲在被窩的鬼故事,原本不熟的陌生人們,一下子變成最親密的戰友、最要好的夥伴,還有那些大哥哥、大姐姐們親切熱心的照料,好像是真的自己的哥哥、姐姐那樣要好,到了要離別的最後一天,大家都依依不捨著離別,彼此叮嚀著要常常聯絡。

實際上,他們那些夏令營的朋友,後來並沒有持續交往,可是一個十歲的孩子獨自進入一群陌生人之中,體會了那種在不熟悉環境該怎麼適應的過程,他的勇氣可佳,也磨練了他應對進退的能力。就像是雛鳥學飛一樣,某個沒人確定的時刻到來,在他自己也不確定的情況下振翅一飛,就能獨立離巢了,那個轉捩點,總是來得很突然。

但是我們作父母的總是多慮,總是不放心。其實,仔細想一想,別的孩子也是這麼大,人家可以做的到,為什麼我們的孩子無法做到?人家夠堅強,為什麼我們的孩子是脆弱的?如果我們相信自己的孩子沒有比別人差,那還在擔心甚麼?當我這麼想著,一切就豁然開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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